写在哀悼日： 春天还在来的路上，请别蒙住眼睛
原创 维克多如果1993 维克多如果1994
每逢清明倍哀思。
如果这场全球已达百万病患的疫情，从武汉封城那天算起，已经整整70天了。
在漫长的焦灼时间里，我们被海量信息震撞得几乎麻木，猛地看到确切的哀悼日期，我倒愣住了。
似乎大局已定，生死交割，但，还有比生死难断的义与理。
所有亲见这段时日的人，都能翻一本心里的账目出来清算。
也许是突然消失的音信，也许是404的贴文，也许是涉嫌违规已举报，也许是敏感被限流，还有被做成星球大战开头的全网围剿文。
也许是无数个泪水和哭号浸泡着的夜晚，也许是送别的哨声和哀乐，没有到手的血汗钱。
也许是那些“过世了”和“我为自己说的话负责”，不能说的车牌号，被抢走的安心裤，还有血红的辟谣钢印。
今天的黑白世界里，我们都在这些灰白的空键里感受风暴。
生命被威胁，思想受钳制，经济创害和权利剥夺，这70天，包括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，总有几样罪落到头上让人遭受。
谁也不能置身事外。
仅我个人而言，在承平年代成长，在经济腾飞年代谋生，虽经历过几次国家级的大灾大祸，毕竟年纪轻，隔得远。
而读的大部分文艺作品里的死亡，都隔着一层纱。一拳砸下吐不出血，顶多闷闷作痛。
以前钟情那些家国天下、动辄苍生百世的故事，读来豪迈壮阔，弹指千钧，光看那些字就心血沸腾，仿佛自己也是个横槊赋诗的英豪。
后来发现，“天下”这出大戏美在何处?
美的是失焦，模糊了许多个体的痛苦，人命滴做墨点，为各路风云际会的“真龙”和“霸主”铺陈缀饰。
英雄赢了，那就是个好故事了。
生死苦难被重重美化，蒙了影，像肺上的毛玻璃，不扎手的玫瑰。
然而，你我当前所见，才是未经加工的真实。
泣血嘶嚎的病患，苌弘化碧的医者，沉疴积弊的上峰，怨怒如沸的民众，一一袒露横陈，生死的本真面目。
我亦曾在殡仪馆里等待领取骨灰，个中滋味，言语难切万一。
真正的死是没有修辞的。正如苦难不能被美化，不能被赋魅，更不能被遮蔽。
经此一疫，活着的人对生死至苦当有更多领会。
但不仅仅只是领会，要去看，去共情，去感同身受。人间一趟，不是囫囵过的。
比遗忘更可怕的，是司空见惯的麻木。
没看见即没发生，或者，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就等于没发生。都是残忍的忽略。
有一篇写民间自救的报道里说，——在危险和人性面前，很多人选择了人性的一面。
什么是人性的一面?
除了最根本的良善，还有民间群体的高效组织与合作，素昧平生却愿割舍自身利益、守望互助的情分。
感情才是人类的强势天赋，才是人的根本。
为什么要深入了解他人的苦难?懂的人，是把重点放在“苦难”上，不懂的人，则把重点放在“他人”。
此次疫情，网络转发求助就是一个很好的折射。
参与转发的大部分网友其实很难帮到实处，统一归入跳动增长的无名数据里。
得救与否得看社会整体运行机制，看民间志愿团体的协调，看求助者的运气，看天意，并不全部取决于数据多寡。
好些上万转的求助信息，最后也只在评论里看到一句，“人已经没了。”
但不管有用没用，总有人参与其中，一次助力也许就是一个家庭的希望;那些亡故牺牲的消息，也要参与，纵使无用，也为一场见证，为道义信仰、公正法礼。
四面八方汇集的款项和物资、蔬果特产，尤其普通民众能力范围内较为贵重的馈赠、孩子的心意;
举国面对的难关前，无数微小个体汇集的气劲，无论厚薄，都自有承托之重，一股扎扎实实杵着的力道。
医者仁心、赴疫如役，可他们也是人的血骨人的皮肉人的肝肠，大年二十九出征疫区，安危莫测。
反观另一面，瞒报真相，带病流窜，牟取私利，一群社会性死亡的活人，交替铸成大错。
人的意义从塑造到消解，直观体现在灾祸的救与破之间。
兽物无辜，医者无辜，成千上万心血俱全的活人无辜，要替一小撮毫无脏腑的白痴赎罪。
可是网络上依然有许多人，高喊人定胜天，相信人类所认知的科学技术可以解开谜团，对世间所有事情都有答案，而不是对天意或者天威，萌生一丝忧惧。
这些无知的人，哪里明白，在病毒眼里，只有活、存在和卷土重来。
它们不聊“战胜”或“惨败”。人的战胜往往只是战胜了另一些人。
所谓崛起，所谓胜利，永远不可能在幻觉里获得。
换句话说，幸福永远伴随着反省的痛苦，永远伴随着美的永恒和生之有涯，永远伴随着自由的散漫感和非自由的归属感之间的矛盾。
我们都需反省，我们埋头苦干到底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世界?
让人说不合时宜的真话，尊重创造无用之美的人，才是竖起所谓幸福之路的路灯。
这块土地上从来就没有孤独切割的存亡，人生来息息相关。
一念之差的缺漏得用活生生的性命填补，里面有人，有被虐杀的猫狗，还有经济停滞、民生维艰，生者们付出的巨大代价。
一道巨大的磕绊会在时间过去后消弭，但留在磕绊缝隙的那一部分，就永远留在那里。
每一则灰白的消息都是墓碑，是这位同胞存在世间的凭证。更暗处，还有同胞默默死去。
我知道这篇文章毫无用处，我知道我能做的不多，但我就是要知道，知道今时今日，我所处的这个时代的一分一秒里，有人正在受难，有人受难而死。
我要尽我所能去洞观生死。
我们当然会向前走，活着的都会向前。
时间则在沿途粉饰秽祟。夜路上，踏足的每一寸土地，沙砾轻响，那是亡者哀叫的魂灵。
在庞杂繁冗的信息流中维持清晰思辨的确很难，但无论如何，必须保有坚决不予触碰的底线：生死、家国、爱恨。
生死是一切动止的行途，家国是基骨根植的场域，爱恨是蒙初开化的灵慧。
敬畏生死，情重家国，坦荡爱恨。
春天还在来的路上，请别蒙住眼睛。
原创：维克多如果，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：维克多如果。
